曹仁贤的忧虑

　　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春二月，聚光灯似乎并不属于曹仁贤和阳光电源（300274.SZ）。

　　竞争对手华为以一场智慧光伏全球线上研讨会，将全行业的目光吸引到“空中”。上能电气则脚踏实地拿下证监会批文，即将登陆A股。
 
　　曹仁贤正处在前狼后虎的境地。过去数十年国产化浪潮中，受扶植的先驱企业往往会随着行业大势起而登顶王座。但阳光电源是一个例外。
 
　　这家长期专注于逆变器的龙头企业遭到“跨界之王”华为的降维打击。后者是一个连美国政府都会亲自出面阻击的强大对手。
 
　　但伟大的成功者需要伟大的对手。华为像一条鲶鱼搅动生态圈，并为这个传统制造业打开智能化的玄幻之门。“南蛮入侵”的变局，倒逼着本该稳坐钓鱼台的曹仁贤加速进化。
 
　　而近两年后起之秀们掀起上市潮，再度加剧了曹仁贤的危机感。去补贴则将激战推向白热化。
 
　　为缓解忧虑，这位越来越狼性的前辈试图在一场场诉讼风波中展示其作为行业龙头的威严。
 
01

　　诉讼风波
 
　　3月8日，一位网名为“irm3909252”的用户在深交所互动易上向阳光电源询问其与上能电气之间法律纠纷的相关问题。这是这名用户自注册以来唯一一次提问。
 
　　仅仅两天前，上能电气拿到上市批文。这家脱胎于外资巨头艾默生的国产第二梯队排头兵，早年曾与阳光电源在地面电站领域展开正面对攻。
 
　　IHS与Wood Mackenzie的统计数据均显示，2018年，该公司市场份额位居世界第六、中国第三。
 
　　阳光电源于第二天（周一）在互动易上作出回复。该公司声称，上能电气涉嫌侵犯其自主研发的某项逆变器专利技术，阳光电源已向知识产权法庭提起诉讼，并已立案。案件诉讼金额为9000万元人民币，目前正在审理中。
 
　　这起未达到深交所披露标准的案件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吸引到媒体注意。双方当事人各执一词。原定于2月18日举行的庭审，则因管辖权异议被搁浅。
 
　　诉讼风波为上能电气本已曲折的上市之路再添波澜。早在三年前，该公司首次闯关曾铩羽而归。但短短一年后，这支队伍便重振旗鼓，再次向资本市场发起冲击。
 
　　去年12月5日，这场漫长的IPO马拉松终于顺利过会。然而，就在从过会到批复的窗口期，变数再生。
 
　　倘若不是因为管辖权异议，今年2月18日，上能电气的代表将作为被告出现在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庭审现场。5公里之外，曹仁贤或许正在阳光电源总部等候庭审消息。
 
　　历史上不乏因被立案而未获批文的先例。最糟糕的情况，拟上市公司可能被要求重上发审会。
 
　　3月6日，上能电气终于在提心吊胆中等到来自证监会的一纸批文。但就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上市敲锣时，上市路上风波再起。
 
　　不过，上能电气的遭遇并非孤例。相似的风波也曾在锦浪科技（300763.SZ）上市过程中上演。
 
　　锦浪科技于2018年4月26日提交证监会的招股说明书申报稿显示，8天前，该公司收到一份《应诉通知书》，阳光电源以侵害商业秘密为由，将之诉至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后者要求其赔偿9999.99万元并承担诉讼费用。
 
　　彼时，光伏“531”新政尚未出台，锦浪科技主攻的分布式光伏市场迎来爆发式增长。该公司公布的财务数据显示，2017年，其营业收入从前一年的2.86亿元飙升至8.23亿元。创始人王一鸣欲借助资本市场实现新的飞跃。
 
　　但曹仁贤很快打乱其上市的步伐。切入点是仅次于王一鸣及其父母的第四大自然人股东许颇。彼时，此人还担任锦浪科技综合管理部经理兼研发中心工程师，但并不属于核心技术人员。
 
　　许颇曾于2006年作为应届毕业生入职阳光电源，并在两年后离职。事隔十年，曹仁贤终于意识到竞争对手的核心人物可能侵害其商业秘密。
 
　　锦浪科技的上市进程陷入僵局。但不久后形势峰回路转。
 
　　当年8月6日，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了阳光电源撤诉的消息，案件受理费也转由该公司承担。证监会披露的信息显示，四天前，阳光电源与锦浪科技、许颇签署《和解协议》，三方一致同意以撤诉方式终止诉讼。
 
　　外界或许能从一系列冰冷的法律操作中窥见背后激烈的博弈与妥协。
 
　　2018年12月21日，锦浪科技历经423天后成功过会。但在当天发审会上，这起案件依然是监管层提出疑问的四个主要问题之一。
 
　　曹仁贤高举法律武器对两家后起之秀给予下马威。但就在这位行业领袖与后辈纠缠的时候，真正的竞争对手已经敲下重新定义行业的代码。
 
02

　　谁是老大?
 
　　毋庸置疑，在中国的光伏产业版图中，阳光电源是行业引领者，但随着华为的杀入，老大之争日趋激烈。
 
　　去年3月，病重中的首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看到一篇关于能源界隐形冠军的文章。他激动地在文末留言，并点名表扬了阳光电源。这家国产化代表企业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阳光电源成立于1997年。当年，曹仁贤从合肥工业大学辞职下海。彼时，中国光伏行业春天未至，逆变器市场也还是外企的江湖。这位29岁青年在创业之初痛失慈亲与亲友猜忌的黑暗中煎熬与等待。
 
　　外界或许很难再复原曹仁贤当时的心境。他从废墟中爬起来，将自己磨砺成一把利剑，在一片混沌的中国逆变器界开天辟地。
 
　　创业第六年，阳光电源终于研制出中国首台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光伏并网逆变器。这一突破，在SMA、ABB、西门子、施耐德等国际巨头的垄断中撕开一道细微的缺口。
 
　　掌握了自主知识产权的阳光电源，开启在世界范围内的攻城略地。面对中国企业低价战略和艰苦奋斗精神的强大攻势，外资巨头节节溃败。
 
　　随着2009年中国开启金太阳工程和特许权招标，阳光电源迎来主场作战的机会。在这家旗手企业的带领下，中国本土公司从外资巨头手中全面收复中国市场，并向国际市场发起反攻。
 
　　2018年全球光伏逆变器出货量前十名单中，中国企业已占据半壁江山。ABB、施耐德、西门子等曾经不可一世的外企却加快了退出市场的步伐。

 
　　外界常常将曹仁贤引领的这场国产化逆袭与金风科技类比。后者是中国风电设备国产化的典型，其董事长武钢与曹仁贤一样出身大学老师。
 
　　2015年，曹仁贤曾就此问题正面答复过记者。他关注到，“从开始在风电领域创业领跑，到被华锐超越，再到重回第一，金风一直都很稳健”。他进而提出“贵在坚持”，“投机和过度营销都没有生命力”。
 
　　熟悉逆变器行业发展史的人不难体会曹仁贤此番言论的意味。彼时，阳光电源正遭受来自华为的强力冲击。后者凭借雄厚的技术实力和狼性的销售文化，迅速建立起霸主地位。两家公司开启长期拉锯战。
 
　　时至今日，双方仍对“世界第一”的归属权各执一词。
 
　　值得注意的是，同年，金风科技曾跃居新增装机量全球第一。面对掌声，武钢却保持清醒。“我们和跨国公司相比还有一些差距。在今后的发展过程中，金风将努力以创新作为引领，不断提升核心竞争力，进一步赶超跨国公司，缩小差距。”
 
　　武钢看到差距，曹仁贤或许更执着于胜负。这也许是两位行业领袖相似的表象下最大的不同。
 
　　事实上，当曹仁贤还在为老大身份而争辩时，他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华为为什么要入局逆变器行业？
 
　　在光伏电力数字化过程中，逆变器是关键的接入点、信息传输管道，甚至是“大脑”。这一设备在能源互联网版图中至关重要。
 
　　2013年，华为在业内率先提出“智能光伏”的概念。这家时常被外界质疑“只善于后发制人”的公司，在逆变器领域却表现出难得的前瞻性。
 
　　业界先驱曹仁贤却不得不被动应战。他拉来阿里云作为援军。两年后，双方签约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共谋智慧光伏电站、能源互联网等新兴板块。
 
　　不过，纵观能源圈不难发现，真正有志于智慧能源的企业往往会选择自绘蓝图。曹仁贤此举，更像是为阿里进入这个相对封闭的领域打开窗口。
 
　　去年12月10日，随着装载全球功率最大1500V组串逆变器的货车驶离厂区，阳光电源成为全球首家突破1亿千瓦的逆变器企业。坐拥全球最大数据库，曹仁贤却似乎更倾向于选择一条传统光伏之路。
 
　　去年开始，阳光电源一改常态，在下游光伏电站投资领域大举扩张。2019年第一批平价和竞价项目名单中，该公司甚至力压中广核、华能、大唐等一众央企，高居榜眼。
 
　　曹仁贤需要为资本市场讲一个更为稳健现实的故事。
 
　　华为的崛起已让他的逆变器江山变得不那么稳固，不断登陆资本市场的80后竞争对手也逐渐羽翼丰满。
 
　　当龙头地位遭到冲击时，最迅捷的应对方式是直接拿起武器进行反击。